酒。
酒在那?
我要喝酒!
卢墨已经连续打碎了两坛酒,每一次快要喝到酒的时候,坛子就摔倒了地上。
接连三次酒坛子都被摔碎,卢墨突然拿起盗黑白,将剩下的酒全部打碎,然后瘫坐在碎渣上。
为什么,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
就当是一场梦吧。
大道无情,这就是我的命吧。
可是我真的不甘心。
卢墨持剑四顾,心里一片茫然。
后悔了吗?不后悔。
如果再来一次,他还是会这样做。
血和酒混在一起,卢墨感觉不到一点疼痛,这具残体已经不是他的了,他自己感觉不到疼痛。
坐着等死的日子,每一天都是煎熬,卢墨却可能要等几十天,几百天,在绝望之中,在孤独之中,他等来了知北游的最后一封信:
臭小子,我到了凉州了,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消息?哈哈哈,是传说中的白级灵药九转回灵花的消息,它可以让一个人回到三岁,但是同时也会丧失掉现在的境界,不过正合适你,你现在的身体刚好什么都没有了,如果服下它,就能够重回少年时,然后重新开始修行,等待你的可是五百年时光,这是最后一封信了,找到之后,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去……
这封信的内容就只有这么多,似乎是匆忙之间写成的。
九转回灵花,真的有这种东西吗?白级的灵药,也许真的会有这样的功效呢?卢墨突然又充满了希望。
比起《神都录》那种虚无缥缈的希望,九转回灵花给他带来的则是唾手可得的希望。
天气变热又变凉,七月八月九月,弹指间,十月就到了。
卢墨的身体越来越虚弱,白发也开始脱落,每日基本上就是吃了睡睡了吃,什么事也不做。
从最开始的满怀希望,到担心知北游的情况,他现在已经不想九转回灵花了,因为知北游这一去三个月都没有消息,他有些害怕了。
害怕他再也回不来了,三个月时间,真的太久了,久到卢墨已经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了。
盗黑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经常围着他发出悲鸣声。
十月二十八日这天,卢墨穿上一件新衣服,然后坐在屋子的门口,天气已经很凉了,外边又是阴天,他躺在摇椅上,用被子把身体包住,然后看着远处飞来的黑点。
黑点越来越近,一直飞到屋顶的上空,他才发现是几只乌鸦,他们围着屋顶打转,发出叫声。
卢墨试图抬起手,可是他的手有些僵硬。
他又想喊盗黑白把它们赶走,因为这声音太刺耳,打扰他睡觉,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。
被子,一点点掉到地上,卢墨想转身去捡,可是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动了。
乌鸦,他看见有一只乌鸦飞了过来,就落在他的身上,看着他的眼睛,好像在嘲笑他一般。
卢墨感觉眼皮也有些重,于是想努力睁开眼睛,乌鸦在他身上跳来跳去,像是在打量他的身体一样。
卢墨的视线开始模糊,他觉得世界好像一瞬间黑了下来,什么都看不见了。
下一刻,他竟然看见了自己,躺在椅子上的自己一动不动,几只乌鸦围着他转,于是他想挥舞双手去赶走那些乌鸦,可是怎么也碰不到那些乌鸦。
我这是死了吗?
卢墨发现他并没有实体,只是一个意识,躺在那里的他已经死了。
乌鸦在他身上啄了几块肉,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。
这就是最终的结局吗?他终究还是没能等到知北游带回来的灵药。
希望你没事,我已经死了,你就不要拼命了,回来吧,回来吧,让我再看看你,如果还有下辈子,我一定要做你的弟子。
急促的马蹄声从门外传来,会是谁呢?
卢墨转念一想,便看见了门外的事。
他现在似乎无处不在,没有了形体的束缚之后,他所思所想便可以直接到达。
你终于回来了,三把剑前辈,不过他为什么浑身是伤?他到底怎么呢?
从马上跌下来之后,知北游想站起来,可是因为身上的伤太严重,不能立即就站起来,于是他就挣扎着往前爬。
慢慢推开门,知北游看见了躺在摇椅上的卢墨。
小卢正站在卢墨的身上,用舌头碰他的脸。
知北游看见这一幕,心已经凉了一半,努力挣扎着站起来,然后半步半步走过去。
卢墨身体已经被乌鸦啄走了几块肉,小卢用头碰他的脸,只是在逗他玩。
看见这个模样的他,知北游终于崩溃了,缓缓坐在他身边,神情落寞。
“我去了凉州之后,本来以为那个灵药是真的,没想到是一个陷阱,果然,这世界是没有能够治愈你的灵药的。”
“不过这样也好,你走了之后我就没有什么顾忌的了,等我养好了伤,就去帮你报仇,去秦家杀死那个害你的小子。”
知北游就躺在摇椅下睡着了,他很累,他已经连续战斗了五天五夜,如果不是因为最后关头有一个人替他打开一个缺口,他应该就回不来了。
不过赶到潭州的时候他灵气耗尽,只能骑马赶路。
睡醒之后,知北游终于恢复了一些,就抱着卢墨的尸体,准备去后山埋掉。
“我给你选了一个好地方,希望你不要嫌弃,我还把木剑和盗黑白都放到你身边了,你在黄泉下被欺负的时候也不至于手无寸铁。”
“明年初春,等我伤势恢复的七七八八之后,我就去永州秦家为你报仇。”
在卢墨的墓在站了很久之后,知北游终于离开,他站的地方有两个很深的脚印。
卢墨的意识看着木牌上的字:“知北游弟子卢氏之墓。”
原来前辈叫知北游啊,知北游,志北游,原来如此。
盯着自己的墓看了许久之后,卢墨的目光又回到了知北游的身上。
十天之后,知北游恢复了一些,就拿出了一段焦木,然后一点一点雕刻。
半个月之后,这焦木终于有了一点剑的模样,不过细节上还有待雕琢。
知北游的雕刀不大,他雕木的时候很慢,而且经常停下来思考,不知道在想着什么。
卢墨注意到他身后经常背的那把剑不见了,他之前雕的那把木剑也没有了,那场战斗一定很惨烈,否则他不会把那把珍爱的剑弄丢。
突然间,知北游的目光看向卢墨的方向,然后停下手下的事,慢慢走过去。
知北游自言自语:“有一股陌生的力量,一直在这里逗留,之前几天我还太不确定,因为时有时无,但是现在我肯定了,就在这里。”
他就站在卢墨意识所在的地方,想要去找到这股力量的根源,但是怎么也找不到,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。
“到底会是什么东西呢?难道是遣灵院研究出来的新东西?”
知北游就站在那里思考。
卢墨差点以为知北游发现了自己的意识所在,但是似乎并不是这样,他并没有叫卢墨的假名,只是呆在这里而已。
知北游想了半天,然后摇摇头,“也许是我多疑了吧。”
于是他又回到了屋檐下,雕刻着他的焦木剑,越到后边,就越难雕刻,因为需要注意的细节太多了,而他也多年没有雕过,所以技术也生疏了,之前雕那两把木剑的时候,有许多细节之处就毁了,是之后才补救过来的。
他的师父是一位姓杨的老头,据他自己说他只是一个普通雕工,但是他的作品每一件都带有道韵,可以用来感悟大道。
知北游自然没有达到那个境界,他年少时学习雕刻,只是因为好玩而已,后来学剑之后,他就没有再学了,杨老头说他天赋不错,可惜玩心太大,不然一定选择他做传人。
冬雪悄然而至,距离来年春天越来越近,雕好焦木剑之后,知北游整日就在鹿山的阴阳洞里专心修行疗伤。
卢墨则是一直跟着知北游,因为他不知道要去哪里,虽然任何地方他想一下就可以到达,必须是他去过的地方才行。
一念洛城,一念星城。
他也曾经去过洛城看,但是洛城里已经全是灵兽了,但是在洛城的上方,有一个巨大的城池,这应该就是十四城中的一座,它悬在洛城的上空,一点一点下降。
距离知北游说的情况,推迟了许多,也许是圣人还有他的考量,所以他并没有立即就降下十四城,而是一点一点让其落下。
冰一点一点消解,柳树的枝芽冒出,一点点绿显得格外显眼,下一刻春就把萧瑟的鹿山变得充满生机。
知北游站在他的鹿山别院门口,他特地换了一身新衣服,看起来很奇怪,似乎不像是当朝的衣服,他身后的焦木剑也已经雕刻完毕。
知北游狠下心,催动灵气将别院烧毁。
因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,这一去,他就没想过回去。
永州秦家虽然在洛城的势力不大,但是在永州算是一流家族,这种势力的家族,至少都会有两名七境的修士坐镇。
失去了三把本命剑的他已经没有一挑二的本领了。
卢墨看着被火烧成灰的别院,和脚步深沉的知北游,心中感慨万千。